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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好,这里是拾伍
主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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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人说话大大咧咧,脾气也不好。如果踩到雷点真的很抱歉。
爱好是挖坑不填,吹水。

果果干:

[作者]:伊莉莎维塔


※被屏蔽一次,所以重新发表。




       这是布拉金斯基的最后的一发子弹。德寇的坦克已经碾压过绿色的丧罩¹,很快就要奔驰到他们最后的防御阵。而防御阵再往后,就可是悬崖峭壁。他和托里斯背靠一棵白桦树,向草原警惕地眺望。然后他沉默地将最后一发弹夹卡入了枪内。


     “罗利纳提斯同志,把布雷图递给我。”伊万说。


     “是!”托里斯·罗利纳提斯干脆利落地回答,他从军行包里艰难地寻找着他的本子。伊万注意到,在他的手臂上的枪伤,血渍已经浸透了军服。


     “真够慢的。”伊万笑了起来,“托里斯,你也要撑不住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有!”托里斯将本子翻到了布雷图的一面,递给伊万。伊万侧过身接住,这时候托里斯才发现他的腰部也有一个血窟窿。


       “让我们看看……”伊万抖动书页,用碳素笔在本子上标记,“这样看,二十号渡口已经完全失守了。诺威科夫准会让我们转移到二十三号,我们在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德寇的装甲坦克已经开始向森林扫射。白桦树发出哀鸣,剧烈地颤抖着。伊万做了个手势,二人迅速匍匐在土地上。托里斯攥紧了地上的一根树枝,他的手也剧烈地颤抖。


       “大尉同志,请允许我汇报!我们的营已经不剩下了!”托里斯的声音是悲怆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坦克经过防御阵,反坦克炮掀翻坦克,一股股烟柱平地飞出,然后向草原消散。像是死去的魂灵笼罩在战场上。德国人赌这片森林里藏着大规模的苏军。他们不该撤退,如果成功诱骗德国人穿过这片草原,防御阵能毁掉大半的装甲坦克,仅仅是死两个半死的兵。此刻伊万忽然回想起斯大林同志和他们反复强调的“生命最重要”种种。忽然笑起来。


      “还剩下我们。”伊万说,继续苦笑着,“还有这一发子弹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枚炮弹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爆炸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挪动到了炮弹的位置,靠着树坐下。“托里斯,烟袋。”伊万说得轻松,就像是平日里和他一起消遣。


       “给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烟袋上印着红色的“奖励”,伊万笑起来:“还是个奖赏。给我喀秋莎²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喀秋莎了。我带了火柴。”托里斯开始翻找口袋。递给伊万一个压扁的火柴盒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皱着眉头搓烟丝,“托里斯,你结婚后就不是个男人了。这是什么烟?甚至没有打火机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娜塔妮娅不喜欢我抽烟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她什么都不喜欢。”伊万附和道,又皱着眉头对付怎么也打不出火花的火柴。


        托里斯干笑几声,“不是的。记得我们结婚那天,我请你来当见证人吗?然后那天咱们被‘瓦纽纱’给炸了。我们做了蛋糕,结果什么都没了。我们俩跑到了高射机枪炮台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我记得!”伊万如愿以偿地抽起烟,笑起来。


       “她想要枝百合花,她说婚礼没有百合花是不行的,女孩的爱情不会幸福。通讯员通知我们的时候,我刚从货车司机那儿得到百合花,然后我就掖在衣服里。就这样跑出去。然后在地上爬滚。等我们回来以后,婚礼‘结束’了。我就从衣服里掏出百合花,它已经被碾得死去了,这样丑陋。我站在娜塔莎面前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“我甚至想,我的爱情可算是到头了。然后她就抱住我了。我感觉到她在哭。她告诉我,她喜欢我的百合花。以及,她说她愿意嫁给我。这就是婚礼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这就是爱情³。”伊万富有情感地说。


         第二枚炮弹落在远处。但坦克的轰鸣已经愈发近了。


       “别打趣我。当然,她不喜欢的时候多着哩。可是我怎么能够每次执行任务都事先通知到她?我可猜不到德国鬼子在想什么。上次我们去地道,离开三个星期。回来后,她砸我的脑袋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 托里斯笑起来,伊万也笑了。


       他接着说,“这次我要离开的时间更久了。不知道我的姑娘会气成什么样。”伊万吸了一口马合烟,没有说话。两人沉默着。


      “伊万。和我说说你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第三枚炮弹落在近处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把烟掐灭了丢在地上,“德国佬说‘好事成三’。他妈的。同志,这回我们真该转移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托里斯看他的模样,只是笑了。两人向森林的更深处秘密行进。他们到了一片树木更加浓密的森林。约定就在这里等待德寇的到来。他们要把德国人引过那片草原,眼下他们已经过来了。坦克无法开进森林,但是,为了今后红军的战斗以及大后方的撤退,他们需要让他们尽可能地做出错误判断和损失装备。


        德国人端着步枪,在丛林里行走。就像四窜的毒蛇。伊万和托里斯从腰包拿出手枪,向森林四处射击,造成“这里有大量敌军埋伏”的假象。德国人立刻寻找掩体,站住不动或者把伤员拖进丛林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隔着一棵树,看见托里斯用手指笔“五”。还剩下五个子弹。伊万也回复:“三。”


       扫射停止不到五分钟,德国人用更加猛烈的火力发起冲锋。伊万知道,他们已经从脚印判断出这里藏着多少敌人。但是两人没有陷入慌乱,冷静地依靠住白桦,把最后八个子弹发挥价值。俄国人说,白桦树守护我们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的子弹最先用完。他立刻匍匐到地上,爬到托里斯身边试图夺走他的枪。托里斯低头说:“走吧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说什么浑话?”


      “伊万。我为我心爱的姑娘留下一朵百合花。即使最后她也没有得到幸福,但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朵百合花。你留下了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  伊万看着他:“你什么都知道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我为你留下五分钟。不能再多了。”托里斯没看他,他看向远方行进的德军,就像看到不久的未来。


      托里斯垂下一只手,伊万深沉地与他握手。他们什么都没有说。或者一会儿,他们又即将见面。所以一切都不必留恋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爬出一段距离,靠着棵粗壮的白桦树,伴随子弹飞射的声响,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折皱的布雷图和碳素笔。他写下第一行字: 王耀同志。今天已然是我牺牲的时候。希望今后你不必挂念。


       他回头看,托里斯的弹夹已经空了。他胡乱的想起娜塔莎,托里斯的易怒的姑娘,又写下第二行:你别生气。然后他又划上横线删除,颤抖着写下第三行:请原谅。


       枪声停止了。他再回头看,托里斯站立的位置已经不再有人。他写下第四行:王耀,我只剩下你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要怎样说出“爱”?他曾经在如此多的时候爱他。他在温柔的黑夜里爱他,在泥泞的道路上爱他,在坍塌的废墟里爱他。如此多的爱意……但如今却只能在一张满是褶皱的纸上告诉他,关于爱的一切?


        娜塔莎有她的花和一段短暂的爱情。王耀什么都没有。他什么都没有留下。伊万于是不再写了。没有任何语言文字能够说完他的爱。他静静地站起,走到了悬崖的边上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父亲弗拉基米尔只告诉他,在斯拉夫神话里,风神斯特利伯格会恶作剧地把魂灵吹进一个肉体里去。魂灵可以用这具肉体在世间活四十日。过了四十日,他们就会伴随教堂的钟声和祷告去到天堂。父亲没有告诉他,风神也会诱导那些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活人。否则,他怎么会看着风神吹散他给王耀的信,把它吹散成单词和标点,在他的眼前飞舞。然后,连他自己也在风中飞舞了起来。


      当地人唤这片土地叫“热莉娅”。山间的风吹拂过,白桦林和夜莺的哭泣就在山谷里回荡。从前,这里有年轻师院女学生和她的电工爱人在湖边徘徊,有手风琴手在山崖下唱他心爱的民歌,有刚念对字母表的小娃娃采野果。后来,战争来了。恋人走散,手风琴腐朽,娃娃也长大了。唯一相同的是,他们都顺着森林偏僻静谧的小路去了战场。再后来,这里就只剩下森林在抽噎。


       这是伊万告诉王耀的故事。那天他们第一次相遇,伊万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。王耀是个助理医师,主刀医生告诉他:这位战士已经不行了,把止痛剂留给下一个战士,让他安静地睡吧。王耀站在他身边守着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对他说:“同志,我不用止痛针。我请求你想办法帮把我伤口缝合。这样就够了。如果妈妈看到我这样,她会流泪。”


       王耀什么都没说。他拿起针和缝合线。


       伊万说起话来,一字一句,竭力维持理智:“我还得回家。虽然我不记得我的家乡叫什么,母亲叫她‘热莉娅’。神话中的哭丧女神。你知道为什么她要叫这个名字……”伊万为他说起以上的那些故事。


       王耀缝合伤口的手开始颤抖,他说,“同志,我也请求你千万好好活着。”


       由于缺血,伊万的眼前忽明忽暗,他看不清王耀的表情。疼痛和灵魂流失的仓促感在歇斯底里地撕碎他。但是伊万和他说,“别难过。我为你唱一支歌……有天德军轰炸我的故乡,然后我和母亲夜里逃在去防空洞的路上。夜很深,我们在森林里迷路。我说那些树都是敌人的身影,所以母亲为我唱歌……


       白桦啊,白桦。


       你为何要落泪?


       难道你和我一样,


       为远航的树叶孩子哭泣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伊万在昏厥之前,感受到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颊上。他学着歌曲的格式说:“医生啊,医生。你为何要落泪?”


       王耀静静地说:“因为我和你一样,都是远航的树叶孩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您不知道,这里的秋天是最美丽的季节。倘若您住在我们俄罗斯的北部或者是东部,您是无法理解这种美丽的。落叶的季节里,思绪就随着树叶飘远了。落雪的季节里,思绪就如飘雪,被行军的步伐踏在了地里。来吧,请拉着我的手,踏上这片土地,和我来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正如我所说的。您瞧,踏过溽暑,纷纷落叶降落在了年轻战士的帽檐上,他坐在椴树下为爱人同志拉一曲手风琴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你就说


        金色的丛林曾好意相劝


        用尽亲昵话语……


        再过一年,落叶再次造访这片大地,战士已经成为尉官,他从西线带了德寇的勋章送给他的爱人同志。伊万对他说:如果你已经知道答案,那么请不要说出来。


       王耀记不得那时候他的神色,他只看见纷纷的落叶在他们之间飘散。然后伊万用一样飘散开的声音告诉他:等到树林不会为远行的孩子哭泣的时候,我们就已经在诺夫哥罗德相遇了。然后,你再告诉我,你的答案。


      但也许,真正在哭泣的不是树林,而是风。当王耀第七次踏上伊万最后报告位置的土地,他还没有进入森林,他就已经听见了哭泣。风在他耳边啜泣。王耀系紧围巾,一步一步走在去往森林的小路上。当他走到一棵光秃秃的白桦树下,他才真正听清。恸哭的是风,沉默的是树。


     白桦,寒风送走你的孩子,你却对此缄默不言。寒风,你夺了母亲的孩子陪你一起流浪,你却对此羞愧难当。


      雪地里卧着一株百合,他的茎已经被折断了,但与根难舍难分。王耀跪下来,把它抱进怀里。然后静静地向前走去。


      冬日将近,天总是暗得很快。夜莺已经拉起他的小提琴,而王耀在雪地上踏出一个个音符。夜莺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,追随王耀的脚步。王耀笑他,说他就像是个期待的小提琴家。风已经不再呼啸,为了不让自己在森林里迷失,王耀继续唱起歌:


      金色的森林好意劝说


      用那白桦树欢乐的歌语


      鹤群却凄然展翅飞过


      对谁都不再有惜别之意……


      来到悬崖峭壁之前,他伫立着。继续唱着:


      惜别谁呢?


      谁都是世上的云游客……


      来了,又离家而去。


      树林静悄悄的,原来送别是没有呜咽的。






【注释】


¹绿色的丧罩: 出自《伊戈尔远征记》,指草原。


²喀秋莎: 也可以指劣质打火机。


³原文中这句话是法语。
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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